一等功臣象州老兵覃林生：荣誉属于长眠南疆的兄弟

右脸那道蜈蚣似的伤疤突然抽痛起来，覃林生知道，南疆的雨季又要来了。69岁的老兵站在贴满照片的客厅里，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凹陷的疤痕，恍惚间又闻到了甘蔗地里硝烟混着血腥的味道。门楣上"光荣之家"的牌子被雨水洗得发亮，像极了他藏在木匣里那张褪色的一等功喜报——那上面凝固着86条敌军性命，也烙着28天喝脏水啃压缩饼干的记忆。

"老班长最爱吃这个。"覃林生把象州米饼仔细码在龙州烈士陵园的石碑前，青筋凸起的手突然抖得厉害。三班长被火箭弹掀开天灵盖的画面总在雨天格外清晰，那个广西汉子咽气前还嘟囔着家乡的米饼甜。墓碑上的名字很多才十八九岁，永远定格在1979年2月18日那个血色黎明。

锅炉房的铁锹在他手里比冲锋枪还沉。1981年退伍后，这个在无名高地杀红眼的战斗英雄，愣是把县政府烧开水的活儿干出了花样。有人嘀咕"一等功臣咋能伺候锅炉"，他蹲在煤堆旁嘿嘿一笑："轮胎缺个气门芯都跑不动，咱这锅炉房不也是国家机器上的螺丝钉？"说着掏出口琴吹起《战友还记得吗》，煤灰簌簌落在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上。

宣讲团的年轻人最怕听他讲甘蔗地里的故事。"子弹嗖嗖从耳边过，肠子流出来的战友让我帮他塞回去。"覃林生说到这儿总要停顿，喉结上下滚动好几下，"你们现在喝奶茶逛商场的时候，可知道当年有个新兵蛋子，把打烂的半边脸用纱布一缠，边流血边喊'别蒙眼！老子还要杀敌！'"教室里静得能听见学生攥紧拳头的声音。

儿子覃和文2002年穿上军装那天，老覃把木匣里的喜报拿出来又放回去。最后只往儿子行李里塞了包象州米饼："你爹这条命是战友们拿命换的，在部队别给老子丢人。"八年军旅，小覃每次视频都看见父亲穿着那件旧军装，右脸的疤痕在屏幕里泛着暗红的光。

龙州烈士陵园第37次清明祭扫，暴雨把老覃的军装浇得透湿。他颤巍巍摸出珍藏的压缩饼干摆在墓前："弟兄们尝尝，现在国家强大了，部队伙食好着呢。"转身时听见有个戴红领巾的小女孩问妈妈："这个爷爷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？"雨水顺着他的伤疤往下淌，像极了四十年前战壕里混着血水的泥浆。

宣讲比赛拿奖回来，县里要给他做专题报道。老覃把记者带到长满青苔的旧战壕遗址，突然蹲下身抓了把土："你闻，现在还能闻到血腥味。"风吹起他空荡荡的右袖管——那里本应该接着只健全的手，就像木匣里喜报上"覃林生"三个字下面，本应该还有更多活着回来的名字。

锅炉房退休的老伙计们常看见他对着旧军装发呆。有回喝多了米酒，老覃突然拍桌吼了句"三班掩护！"，把大伙儿吓一跳。清醒后他摸着脸上的疤直道歉："对不住啊，刚才梦见甘蔗地里的机枪又响了。"窗外木棉花扑簌簌地落，像极了那年南疆阵地上纷飞的弹壳。

最近一次体检，医生看着CT片直皱眉："您这右脸残留的弹片..."话没说完就被老覃打断："留着挺好，权当战友们给我装的闹钟。"他笑着指了指窗外学校的升旗台，"每天看见孩子们平平安安上学，我就知道这弹片没白挨。"阳光照在宣讲照片墙上的玻璃框上，折射出彩虹般的碎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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